织瑜ailec

佳木斯在下雪

【伍史】不一样

  

  是在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,伍六一听见史今的声音:“三多?”这一声叫出来没回应,史今又重复两遍,另一个声音总算响起来:“班、班长……”


  史今的声音就很柔和:“睡着了?走,下床。”


  这下伍六一直接清醒了,本来他没打算理,班长大半夜跟那个孬兵谈话也不是第一次了,当他不存在似的。但这回搞什么,还下床?他支棱着耳朵,听到两个人蹑手蹑脚地下床穿衣服,越听越烦,很重地翻了个身。


  史今往他那方向瞟了一眼,很迅速,但伍六一仿佛后背长眼似的一激灵,又扯了扯被子。史今想笑,但大半夜不好笑出声,咬着嘴唇硬憋着,和许三多一前一后出了门。


  其实是去给许三多加练腹部绕杠。伍六一猜得八九不离十,但他对着墙板干瞪了会儿眼,又被下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轰炸一番,觉得在史今回来之前无论如何睡不着了。什么意思啊,他想,班长就为了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大半夜不睡觉……他值得么他!


  就当是奉行有难同当的原则,伍六一也翻身下了床,先走到窗台边往外看一眼,果然,单杠上一个人吊在那儿,另一个人叉着腰在旁边看着。


  啊,好来气。


  伍六一气呼呼地穿衣服,气呼呼地下楼,气呼呼地跟着偷溜出去,他站在离单杠不远处的一根柱子后面,四处张望了一下,没看见纠察的影子,于是放松身子,松松垮垮地靠着柱子站着,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上,侧着耳朵听史今和许三多的动静。


  今晚许三多还挺给史今面子,一旦听了他的话不去纠结个数,竟然连着环了挺多个。不过栽下来时也摔得够呛,史今过去给他拍背顺气。许三多环得七荤八素的,就听到史今对着空气说:“今天三多进步挺大,是吧伍班副?”,他非常震惊地抬头:“班副?!你什么时候……”


  这声感叹音量太大有点炸耳,史今伸手去捂他嘴:“好了三多,快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了。”等许三多一步三回头地终于消失在夜色里时,他咳嗽一声,走过去拍伍六一的肩:“咋了,有话要说?”


  “没。”伍六一被拍得又是一激灵,他扭过头去。


  大半夜特地跑出来,站在附近等到现在,然后跟你说没事。史今又笑,歪着头,欣赏他的班副别扭的表情。“脸比锅底还黑了都,还没事呢?”他玩心大起,伸出手捧起伍六一的脸,掌心落在他脸颊上拍了拍,算是安抚。这动作几乎一下子把伍六一带回了新兵连的时光,史今指尖凉凉的,落在脸上很舒服。伍六一似乎愣了一下,又沉默了半晌,抬眼看史今:“就非得半夜加练?白天练不成?”


  史今半边身子靠着旁边的柱子,很随意地晃悠着,侧着身跟他说话:“你没发现吗,三多他一有人看就紧张,非得就我和他时才练得起来,这不刚有点起色了,人家进步挺大的。”


  “……能不能别提他!”伍六一咬牙切齿。


  不是你先提的么……史今眨巴着眼,有点无奈地看着伍六一。点燃的烟在夜色里忽明忽灭的,伍六一突然抬眼,盯着史今的脸发了会儿呆,瘪着嘴移开视线,别别扭扭地开口:“你真觉得我和他一样?”


  “哎,这回你先提的啊。”史今先抓住他把柄回击一分钟前落下的话音,而后才反应过来语意,愣了一下:“不是,啥玩意儿?什么一样不一样……我说过这话?”


  “嗯,说过。”伍六一这回打死不看他,扭过头专心致志地嘬烟,顺便仰着脑袋欣赏月色,试图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样子,只是耳根子发红。史今盯着伍六一后脑勺,开始回想自己说了什么,终于反应过来,这小子还在记抡锤那天的仇。


  当时伍六一极力打压许三多抡锤的自信,牛气冲天地对史今喊:“我跟他能一样吗?”史今回敬他:“一样,说真的。”这么回想起来,伍六一的表情确实跟吃了苍蝇似的,欲骂又止的样子。


  其实就这么一句真不至于伍六一这么记仇。他不是听不懂在当时情境下有多少是气话的成分,何况史今还说了“今天跟他也掰了”,难道还真掰?虽然这点想起来也很气人。但是关于他和许三多一样不一样这件事……伍六一当时忍了,事后在被窝里翻腾,越想越不是滋味。


  有很多个时刻他看不起许三多,他确信自己不会和许三多是一类人,但那不是重点,重点是……史今眼里。一想到史今为许三多做的那些事儿,伍六一突然有种头皮发麻之感。


  如果史今真觉得自己和许三多一样,是个让人头疼的新兵……那新兵连里他的安抚,第一次拿先进个人时他的笑,和六连置气环了两百多个腹部绕杠后他覆上来的温热的手,他总是揣在身上的烟,还有“我带出来的兵,我最好的朋友”……这些其实给谁都可以?只是因为他很难搞,所以要用这种方式劝慰,而现在他所有的时间、所有的情感,都将会转让给另一个人是吗?


  只是这么想一下,伍六一就感觉心被人捏着般酸楚疼痛,和跑五公里或体能训练都不一样,是种无可疏解的郁结。只好让自己绷着一股气,用仿佛无比自信的姿态去打压许三多,实际上那鄙夷和愤怒都是挂在脸上的,是虚的,一戳就破。


  现在那股气开始散了。伍六一自己提起那个“一样”的说法后,情绪肉眼可见地垮下去,方才指责史今的气愤劲儿也没了,边抽烟边仰着头发呆,遮掩着他突然泛红的眼眶。


  史今想了会儿,略微扬起嘴角,直起身走到他的班副的身边,伸出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,有点亲昵地轻轻捏了两下,他说:“当然不一样了。”


  伍六一想问:“什么意思?”但他没把握再开口时嗓子会不会哑,所以保险起见选择沉默。


  “咋会一样呢,六一?”史今的声音温柔地落在他耳边,句末话音上挑,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。“每年是会来新兵没错,需要特别关照的可多了,但伍六一只有一个啊。六一你也是新兵上来的,但你现在是我班副,我才会让你和我一块儿分担。因为咱有情分,”他顿一下,“而且有承诺。我会让别人跟我有难同当吗?”


  他见伍六一仍有点沮丧的样子,就将他揽得更紧些,轻轻晃悠两下:“好了六一,别瞎比较,别瞎想。你和任何人都不一样。”


  其实还有些话史今没好意思说。伍六一不会知道自己扑上去摁住许三多,又松手去扶史今时,他有多庆幸和自己经历这一切的是他的班副伍六一。那瞬间他油然而生一种依赖感,好像就算即将坠入悬崖,伍六一也会过来拉他一把,或者说,拉他的人一定会是伍六一。


  一直以来史今对所有人都很好,很难说是天生的利他主义者还是讨好型人格趋向,总是生怕伤到别人似的。有人打趣他像个母亲,许三多说史今像他大哥,说什么的都有,但只有在伍六一面前,他像他自己。一个人能在另一个人面前完全地放松,彻底地释放,是无可比拟的亲密程度。


  所以怎么会一样呢。正如伍六一无法接受失去史今,一想到如果以后的生活没有伍六一,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


  “所以说不一样它就是……就是不一样啊。”史今突然说结巴了,把语意重复了一遍,“跟你待一起时就是跟其他人都……哎,你自己知道就行了!”他莫名其妙地感觉脸烧起来,抽回手:“好了好了,行了吧班副大人,可以回去睡觉了不?”


  他才发现伍六一已经低下头,整张脸全红起来,嘴角可疑地上扬又极力压制着,听到他的结束语,触电般地弹起来转头就走:“回、回去回去!再不睡起床号都响了!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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